顾南城一直在乔安染病床边守着，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她醒来。
根据他的判断，麻药的效果应该很快就能过去了，而断指的疼痛还会继续存在，他担心她恢复意识之后会疼得受不了。
知道镇痛剂不能多用，但还是找曾医生开了两剂，以便她疼得难以忍受的时候可以稍稍缓解一下。
半个多小时后，乔安染醒了过来。她缓缓睁开眼，意识到她这是在医院，顾南城正陪在她身边。
看到他愁眉不展的样子，她原本想给他一个微笑，可是手指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颜颜，还疼吗？”
顾南城俯身去扶她，她没有力气，只能借着他的力坐起，靠在病床上。
她眼睛半睁着，整个人都还很虚弱。
“口渴……”良久，艰难地说出两个字。
顾南城一听，立刻把杯子送到她嘴边，喂她喝水。
她完全没有力气多说话，只是安静地一口一口喝着。
看着她努力忍痛的样子，顾南城又怎么会不心疼呢。
“你不该那么傻，颜颜。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乔安染苦笑：“不这么做，我就还会带上那个枷锁。我不愿。”
她不愿，不愿做替身，更不愿被禁锢不得自由。
她的视线悄悄打量了一下周围，没有见到傅斯铭，或者是他派来监视她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个男人愿意放她走了吗？
亦或者是，他还有什么别的企图，只是暂时不出现罢了？
“怎么了颜颜？是哪里痛吗？”
见她出神，顾南城还以为她是因为伤口太痛才会变了脸色，正想起身去叫曾医生来给她打镇痛剂。
“没事。”女人轻轻摇头，此刻只想把一切抛诸脑后。
那个人，不应该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听她这么说，再看看她脸上的神情，顾南城才总算相信了，坐回病床边。
乔安染的目光移向自己的右手，蒙了一大块纱布。
虽然她现在除了痛并没有别的什么知觉，但从顾南城的脸色来看，她就知道自己的手指情况肯定不乐观。
“我的手……”
“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顾南城自责地低下头去，“我记得你说过，手是设计师最重要的东西。”
“南城哥哥，你不要自责。从一开始我决定断指，就没有想过还能重新接回来……没事的，即便它断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
反正，她注定是再也做不回设计师了。
其实说这话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她不想让顾南城有太重的心理负担，毕竟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为了自由，牺牲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顾南城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模样，眼前的这张脸虽然是乔安染的模样，可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神态，只有欢颜才会有。
虽然暂时会觉得有些别扭，但是总有一天会习惯的。
毕竟他爱的是她这个人呢，而不是一张脸。
“你现在还很虚弱，先休息吧。我去找曾医生问问你的情况。”
顾南城依旧不放心，决定去找曾医生了解清楚，会不会还有什么后遗症或并发症之类的。
乔安染点点头，乖乖躺下。她确实也没有更多的精力了，断指处的疼痛折磨的只是身体，而心里的疼痛……
她并没有那么豁达，只是不想让顾南城担心。作为一名建筑设计师，除了灵感，手就是她的一切。
……
接下来住院的几天时间里，乔安染经历了多次疼痛。医生说镇痛剂不能多打，所以很多时候疼起来她都只能自己扛着，咬咬牙关坚持过去。
而这几天，顾南城都日日夜夜守在她身边，生怕她出什么状况。
乔安染再没有见傅斯铭出现过，几天了，病房周围也没有他安排的人。
这个男人，就像是彻底从她生命中消失了一般。
倒是傅菁菁来过两次，没能进病房，就被顾南城赶走了。
难道傅斯铭是真的放弃强留她了吗？
如果真是如此，她心里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为什么……还是觉得好难过。
乔安染垂眸看着被纱布包裹着的手，只是苦笑，终于换回自由了，是吗？
……
休养一段时日之后，她的精神恢复了不少，也开始想吃东西了。
顾南城问她想吃些什么，她下意识差点脱口而出，说想吃诞宏记的糕点。
诞宏记……
她不由得苦笑，已经不是乔安染了，以前的喜好，还是不要的好。
于是她改口道：“什么都好，作为职业医生你觉得我现在该吃什么呢？”
看到她都有精神开玩笑，顾南城也稍稍放心了些，便说：“你等着，我去给你买。”
顾南城出去之前，再三嘱咐她有什么事情就立刻叫护士。
等人离开后，乔安染靠在病床上，阖着眼休息着。
听到开门的声音，还以为是顾南城忘了拿东西返回来，睁开眼，见到的却是一个她极其不想见的妇人。
贾玫面带笑意，笑中还透着几分尴尬。
看到她从进来时，眼睛就在不停地转动着，乔安染便知道这人来，肯定是有目的的。
“你来有什么事？”乔安染默默地闭上眼不看来人，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贾玫还来找她，莫不是以为她是个傻子，到了现在还会被乔家人所利用？
“染染……”
贾玫脱口而出，看到乔安染神情不悦，立刻又住了嘴，改口道：“叶小姐，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是，能不能请你帮帮我们乔家？”
“如果你说的帮是让我冒充另一个人，那恕我做不到。你走吧！”
什么乔安染，什么乔家，这些人、这些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凭什么要牺牲自己，去帮一些毫不相干的人？
更何况这些人对她除了欺骗利用和算计，哪里有过半点真心？
说完，她便侧头不再看贾玫。
只听“扑通”一声，贾玫已经跪倒在她面前。
乔安染蓦地转过头看着这一幕，眼睛眯起……下跪，已经不惜向如此了吗？
“叶小姐，就算我求你了！我女儿没了，她是我们乔家唯一的指望，现在如果连你也不愿意替她活下去，我们乔氏集团就真的完了！你就当是体谅一个中年丧女母亲的心情，替我女儿活着，帮我们保住乔氏好不好？”
乔安染不说话，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是个孤儿，你代替我女儿活下去，你就会有家，有丈夫有父母，这样难道不好吗？”
听了贾玫这番话，乔安染不禁觉得好笑。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厚颜无耻到这般地步，这种话都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见她不回应，贾玫还想再说什么时，安杰敲了敲病房门，走了进来。
乔安染见是他，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傅斯铭派他来的吗？来做什么？
安杰走到她面前，淡淡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贾玫，自然知道这妇人来的目的，却也没有说什么，目光转而看向病床上的女人。
“你怎么来了？”
安杰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乔安染，说：“这是离婚协议。”
听到“离婚协议”四个字，贾玫比病床上的人儿还先有了反应，差点晕死过去。
一旦签署了离婚协议，傅斯铭可就真的不会再管乔氏集团死活了！
“傅总说，签了它，你就自由了。”
看着‘离婚协议’四个字，乔安染眼中先是划过片刻的震惊，而后又被落寞取代。
最后，她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自由了……是吗？
他还是放手了，终于，能离开了。
可是为什么心会那么疼……
用断指换来这份离婚协议，代价太重了。
她接过安杰手中的离婚协议书，艰难地拿起笔，把离婚协议书放到桌子上，因为手的缘故，写字很困难，每写一笔都能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但她还是咬唇忍着疼，签了字，这是她最后一次以乔安染的身份签字了。
安杰看着她一笔一笔写着名字，仿佛都体会到她有多痛，于心不忍。
等她签好字，安杰拿着离婚协议书转身便准备离开。
走之前，他对乔安染说：“其实傅总，他很爱你，只是用错了方式。”
床上的人儿侧过头，神色丝毫不为动容。
安杰又道：“他让我转告你，可以恨他，但别忘了他。”
恨，总比被遗忘了好......
说完，安杰走到贾玫面前，抓住妇人的手臂，“乔夫人，跟我走吧，别再来打扰她。”
贾玫自知再没有希望了，只能被安杰带出病房，离开了医院。
他们走后，病房里只剩下乔安染一个人。
她还是没忍住，无声落了泪。
本以为不会再有任何感觉，可最后还是为了那个男人哭了。
从此以后，不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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