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霍泽第一次听见别人对他说粗话, 当即沉了脸色,眼睛黑得仿佛能滴出墨来,唇抿得紧紧的。
霍泽想用粗话还击回去, 但是从小到大接受的教养不许他这么做。
陆时做好了接战的准备,见霍泽一副忍耐的样子,短暂的疑惑后, 他明白了。
名门嘛, 规矩多着呢。
霍泽深吸几口气, 平复了情绪,视线再次落到季衍之牵着奚柚的手上。
这一次,他看着季衍之的眼睛,一字一顿, “你配吗?”
“配个毛啊配!你还是赶紧去医院配条舌头吧。九年义务教育下来连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 真是可怜。”
陆时先是一脸嫌弃, 然后一脸同情。
见霍泽又是一副忍耐的样子,他啧啧两声,“你没感觉到憋得慌吗?我都替你担心, 生怕你一口气没喘过来,厥过去。”
霍泽现在的脸色用难看来形容是不够的。
假如眼神能够化为实质, 陆时现在肯定比马蜂窝还夸张。
陆时很好奇霍泽到底能够忍到程度,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往外倒,可是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
思来想去,把后脑勺那处都挠疼了,陆时才想到一个办法。
他看着霍泽, “你继续说,使劲说。”
霍泽抿了抿唇,脸色难看到无法用语言形容。
就在陆时以为霍泽要用眼神把他杀了的时候, 他听见霍泽咬牙切齿的一句低语,“嘴真特么欠。”
“你骂人!”
陆时这一嗓子吸引了不少同学的注意,趁大家看过来,陆时又嚎了一嗓子,“霍泽你怎么能骂人?”
霍泽太阳穴突突跳,恨不能拿胶带把陆时的嘴给封住。
他就不该搭理这种人。
接下来霍泽不再搭理陆时,陆时却没打算放过霍泽。
张口闭口你不配,显得自己多高贵一样。
霍泽每说一句,陆时就怼一句,不带一个脏字的那种。
直到他听见霍泽说东区是烂泥地,季衍之就是个烂人时,脏话仿佛都活了,争先恐后往外蹦。
说得正起劲的霍泽让陆时一连串的脏话给说懵了。
不只霍泽懵。
奚柚也呆住了,本来要怼霍泽的话全都停在了嗓子里。
她没记错的话,陆时在开学典礼的时候还骂了季衍之。
对她的态度同之前判若两人,她还算理解。
对季衍之的态度大改变又是怎么回事?
陆时这一嘴脏话不带歇气的,让好多人都听呆住了。
忽然,一个同学拍旁边同学的肩,这个同学再拍另一个同学的肩,一个接一个回头看,纷纷加快脚步往自己的教室走。
等奚柚得到提醒,高老师已经走到陆时身后伸出了手,往陆时耳朵轻轻一拧。
陆时被吓得瞪大了眼睛,先是捂住耳朵往下一躲,扭头看是高老师,尴尬不言而喻。
高老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作了一句评价,“口才不错。”
陆时欲哭无泪,他该不会因为骂人被请家长吧。
高老师看了眼霍泽,眯了眯眼睛,“都跟我到办公室。”
转身走了两步,高老师转身对季衍之伸出手,“给我吧。”
季衍之一只手牵着奚柚的手腕,另只手上拿着一套物理试卷。
“我给您拿到办公室。”
季衍之松开奚柚,朝办公室走去。
高老师原来带高三,今年开始带复读班。
复读班那边的办公室最近在装修,高老师就从四楼到了二楼的办公室。
这层楼有高一的几个班,大多同学是从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对霍泽还算了解。
大多数人对霍泽的印象是名门出身,为人处世很规矩。
像今天的骂脏话和被老师请到办公室,是大家第一次见。
霍泽也是第一次经历,进到办公室,从头发丝儿到脚都散发着不自然。
虽然陆时也不自然,但和霍泽相比,他就显得很正常。
奚柚刚轻手轻脚凑到办公室往里瞅,就有一只大手落在了她头顶。
很短暂的停留,仿佛是幻觉。
接收到季衍之的眼色,奚柚乖乖跟在后面走到一边。
雪下大了,奚柚忍不住把手伸出栏杆去接,几乎是刚一伸出去,就有一只大手把她的手给带了回来。
感受到季衍之掌心里的疤,奚柚突然想到那个从小巷子里走出来的男生。
貌似伤的也是这只手。
奚柚心里一咯噔,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小姑娘不知为什么突然发起了呆,盯着他的手,眼睛眨也不眨,仿佛被摁了暂停键。
季衍之摊开手,来回看了看,“有什么问题吗?”
“这道疤……”奚柚不自觉拖长了声音,“是什么时候有的?”
季衍之垂眸看了眼掌心里的疤,“大年初一,那年我十三岁。”
奚柚算了算年龄,心里再次一咯噔。
不会吧……
不会这么巧吧……
她咽了咽嗓子,“哥哥,那天晚些时候你是不是走过一条小巷子?”
“嗯?”季衍之皱眉,很短暂。
周围有同学说快打上课铃了,奚柚来不及细说,大概说了两句就催着季衍之赶紧回教室,别迟到了。
-
到第四节晚自习的时候,外面积了挺厚的一层雪。
等放了学,大家就像脱缰的野马,在雪地里撒欢。
奚柚刚做好一个小雪球,就让陆时给拿走了。
陆时懒洋洋地靠着树干,慢悠悠捏紧手里的雪球,下一秒朝霍泽离开的方向使劲一扔。
雪球擦过霍泽的肩掉到地上啪一声散开。
霍泽回头,陆时挑衅一笑。
难看的脸色愈发难看,霍泽一言不发,带着霍眠脚步匆匆地走出了学校。
奚柚继续团雪球,边团边问陆时,“你对我哥哥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能不碰冷的就别碰。”
陆时再次拿走雪球,他蹲在地上继续团,奚柚也蹲下,看着他团。
“人是会变的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陆时抬头冲奚柚一笑。
奚柚眨了眨眼,“我知道人会变,但人不会无缘无故改变,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对我哥哥的态度?”
“很想知道?”陆时眉梢微挑。
奚柚直觉后面有坑等着她,果不其然,她点头之后就听陆时说:“叫声哥哥,我就告诉你。”
其实叫声哥哥一点也不难,关键就是前面她和陆时看彼此不顺眼的经历让她这声哥哥怎么也叫不出口。
陆时自然也看出了奚柚叫不出口,他要的就是叫不出口,那件事太丢人了,他实在说不出口。
那天如果不是季衍之及时出手相助,他就……
哎,想多了都是泪啊。
雪球团得差不多了,陆时问奚柚,“你手套呢?”
奚柚从帆布包里摸出一副手套,“这儿。”
“你是傻吗?有手套都不知道戴上,赶紧给我戴上。”陆时板着一张脸。
等奚柚把手套戴好,他把团好的雪球递过去,“还你的。”
“谢谢哥哥!”
奚柚眼睛一亮,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陆时怔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等他回过神,奚柚都快奔出校门了。
陆时忍俊不禁,他突然觉得高老师罚他的三千字检讨不算什么了。
奚柚一溜烟跑上车,发现季衍之不在,问司机:“我哥呢?”
今晚班主任拖堂,出了教学楼再看四楼的复读班,已经熄灯了。
她还以为季衍之在车上,没想到没人。
司机:“少爷说他有事,让我先送您回家。”
这么晚了还能有什么事?
奚柚蹙眉,“哥哥有说他去哪儿吗?”
司机摇头。
奚柚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给季衍之发了一条消息:【哥哥你在哪儿?】
很快,她收到回复:【乖,先回家。哥哥还要一会儿。】
奚柚盯着屏幕,输入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重复几次后,她回了一个ok的表情包,对司机说:“开车吧。”
-
雪越下越大,稍在露天处站一会儿,就白了头。
陈陈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路灯旁站着的少年,恨不能飞下去和他一起白头。
和季衍之说着话的陈杰时不时就要抬头往楼上看一眼,生怕陈陈下楼。
两个人的谈话以陈杰的一句对不起结束。
准确来说是陷入安静。
因为季衍之没有接这句话,陈杰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当年在东区附近的小巷子碰见季衍之的人,其实不是陈陈。
这件事,陈杰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满自己妹妹撒谎,但是为了妹妹,他选择了一起撒谎。
如果当初他选择了告诉季衍之实情,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
可是现实不会给人重来一次的机会,陈杰能做的只有道歉。
附近传来微弱的猫叫,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安静。
陈杰说起前几天他在居民楼里看见一只怀孕的狸花猫,“不知道是不是它生崽崽了。”
循着声音走到一个堆了不少纸箱的墙角,打开手机电筒,里面确实有一只瘦瘦的小奶猫。
小奶猫身上脏脏的,缩在箱子的角落里发抖,察觉到有人,抬头看了眼,又垂了下去,继续发出微弱的叫声。
小小的一团,可怜极了。
“陈陈对猫毛过敏,不然我就带它回去了。”陈杰心疼又无奈。
季衍之拿出小奶猫放到怀里,小奶猫感觉到温暖,小脑袋拱了拱。
不少脏东西蹭到了季衍之的校服上,在干净得可以说是一尘不染的校服上看着特别显眼。
陈杰摸出纸巾递出去,“你用这个垫着抱吧。”
季衍之瞥了眼胸口的污迹,“不用,已经脏了。”
陈杰还想再说什么,但不知怎的,突然就开不了口。
老式居民楼的路灯也是上了年纪的,好几盏时不时就会闪两下。
陈杰送季衍之离开,一转身突然看见不远处的路灯闪了闪,有个人站在那儿,披头散发,把他吓了一跳。
陈陈一脸委屈,“哥哥你让我失去了一个和阿晏共白头的机会。”
陈杰苦笑,“是哥哥不对,哥哥跟你道歉。等回去,你想吃什么哥哥都给你做好不好?”
陈陈低下头,声音闷闷的,“不好,我想见阿晏。”
陈杰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牵住陈陈两只冷冰冰的手,“当心感冒,回去吧。”
陈陈没动,她盯着雪地,好一会儿才开口,“等我病好了,哥哥就能让我见阿晏了吗?”
陈杰伸手轻轻拂开陈陈头上的雪,轻轻嗯了声,“等你病好了,哥哥就不拦着你见阿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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