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是个说一不二的主，说要多熬几碗药，出去添置药材的时候，顺便就把药罐子也给添置了，那一排药罐子并排放在院中，加上此起彼伏的咕噜声，周遭浓郁的汤药味道，让人有种置身药铺的错觉。
“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我煽火。”老大夫说着话，递了两把扇子给叶飞。
叶飞讪笑了几声，并未伸手去接，“您只有两只手，我也只有两只手，这里却有六个药罐子，我们俩肯定忙不过来，我再去找个人，您稍等等啊。”话音未落，叶飞已经人如其名，飞一般地跑了。
若是平时，熬药是功劳，不用特别交待，叶飞也会主动去做，今天这般场景，熬药就是帮凶，老大夫离开唐府还能回药铺继续坐诊，他要是被唐府扫地出门，一家老小就都得把嘴拴起来了。
人精一样的叶飞最后没有回转，只弄了两个憨货来给老大夫做帮手，那俩憨货，脑子是没有多少的，傻力气倒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到了最后……六个药罐子只熬出了两碗药，另外四个药罐子的汤药都因为火力忽强忽弱而带着一股子焦糊味道。
“端稳了，步子别迈得那么大，要是再把这仅剩的两碗药给我洒了，刚才那四药罐子里头的药材就从你们的工钱里头扣！”
老大夫的声音很有些大，大到柳欣妍即便坐在屋内也能听到老大夫指挥另外两人的声音。
屋门被人推开的时候，柳欣妍的目光落在了门槛上，她暗中盼着这三人之中的任意一个被门槛绊到，三个人摔做一堆，药碗砸在地上。
但老大夫先前的威胁显然十分有效，那两人端着托盘稳稳当当地陆续跨过了门槛。
“为什么是两碗？”
“唐大人有所不知，这有的孩子吧，胎坐得特别稳，一碗药下肚，很可能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得多喝一碗加重药量，才能把孩子落干净。唐大人您这么英明神武的，虎父无犬子，老夫这是有备无患，以防万一。”
“先给我一碗吧。”
老大夫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唐敬言的手碰触到汤碗的时候还特别提醒了一句，“小心，碗沿有点儿烫。”
唐敬言端着药碗，就像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热度一般，一步一顿地走到了柳欣妍跟前。
柳欣妍说不要孩子，说要喝落子汤，完全都是气话，什么是气话呢，就是一说出口就已然后悔的话。他没想到，唐敬言会顺着她的意思让人去熬落子汤，也没有想到，这碗熬好的落子汤会是由他亲手端到她跟前来。
唐敬言端着药碗站在柳欣妍跟前，没有开口让她喝药，柳欣妍看着唐敬言端着药碗站在她跟前，也没主动说要喝药，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一站一坐，仿若他们周遭的时间都已经跟着凝固静止了一般。
“还愣着做什么，趁热喝啊，这不管什么药，都是趁着热的时候喝效果最好。”姜还是老的辣，老大夫一眼就看出唐敬言和柳欣妍是在吵架闹别扭，说不要孩子九成九是一时冲动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老大夫觉得他这‘池鱼’有点儿冤枉，平时这个时候，他已经在休养生息了，刚才不但浪费时间熬了药，这会儿还在这儿看这俩大眼瞪小眼。早点提醒他们，他们之间这破事有了结果，他立马就能回屋去休息去了。同时，也要避免下次再发生同样的事情。
老大夫出声提醒之后，唐敬言动了，他端高手中的药碗，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之后，给了句评价，“药有点烫。”
看着唐敬言两大口下去只剩至多两小口汤药的药碗，老大夫：“……”
这会儿老大夫再回想唐敬言刚才说的那句‘为什么是两碗’，算是明白了他是个什么意思了，他这是觉得一下子喝两碗药有点儿撑得慌？
“刚熬好没多久，自然是烫的。不过您喝一碗也差不多了，另一碗还是留给夫人吧。”
话落，老大夫接到了唐敬言如刀的目光。
“小姑娘，马上要做娘的人了，凡事别那么任性，不论用孩子的性命还是你自己的性命置气，那都是很不聪明的做法，遇事想开点，放宽心，得过且过，人生短短几十年，还是要及时行乐才是。”
道理，柳欣妍其实都是懂得的，只是终究……意难平。
“老头子晓得的，你们年轻人年轻气盛，做事冲动不考虑后果，哦，还爱口是心非。所以……你们说的话，老头子我一般是反过来听的。那碗药……”
老大夫正准备回头去把药端来给柳欣妍喝，一转头，只看见唐敬言仰得笔直的脖颈。因为药喝得有些急，还有药汁顺着他的嘴角往脖子上流。
老大夫：“……”活到这把年纪，抢银子抢亲抢收……他都见过，就没见过抢药喝的。
“唐大人，您要真不想让您家夫人喝这药，完全可以倒掉。”反正药材都是用从唐府支出的银子买的，要心疼也轮不到他。
短时间内连续喝了两碗药，觉得肚子有点儿胀胀的唐敬言：“……都出去！立刻！马上！”
“药很苦，对不对？”
自习武之后，唐敬言鲜少生病，不生病自然就不用喝药，至于后来做了锦衣卫，受了伤他只想着能快点好，好了才能继续出任务，任务完成的好，完成得多，才有机会往上爬。爬到了高处，才有机会报仇。这样的时候他根本就无瑕分神考虑药有多苦，是不是难以下咽，只要能让他的伤快点好，什么药他都能立时张嘴咽下。
至于今天这药，也许确实是苦的，但在苦之前，唐敬言感受得更多的是烫和胀。揣摩了一下柳欣妍的想法，唐敬言点了点头表示附和。
“我当初喝过的药……”柳欣妍轻轻抬起了手，“只怕能把这间屋子给淹没了。我其实最怕苦，但还是一直坚持，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因为想要一个孩子。”
柳欣妍摇了摇头，“这个答案……不准确。我想要的，是拥有你血脉的孩子。究其所以……”柳欣妍在遇见唐敬言之初就已然中了毒，那毒有名有姓，叫做唐敬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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