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离轩蓦地一怔。
“……没事吧？”戎靖的声音像一声叹息, 没等季离轩回应，他的身体已经向旁边倒下。
季离轩下意识搂住了他。
中枪位置应该是靠近心脏处，那里的泵压供血格外充足, 季离轩去搂他，一搂就是满怀滑腻的鲜血。
季泱的绳索终于割断，在棕熊还想开第二枪的时候, 她抬肘击中他的胸腹，在他吃痛弯腰时, 另一只手掌心上抬，如愿以偿地打碎了他的下巴。
棕熊丧失了战斗力, 海警赶到天台上, 看见两个犯罪组织首领黑吃黑都懵了，一时不知道该抓谁。
季泱一只腿压在棕熊背上，自觉抬起了双手, 等他们过来拷上银手镯。
戎靖被送进了急救室。在icu外等候时，季离轩见到了这边世界的戎父和戎母。不过在这个世界, 他们并不认得季离轩, 神色匆忙地擦肩而过。
子弹只差一点点就要打中心脏，幸好靠医生高超的技术和王虫本身生命力的顽强挽救了过来。
手术途中，戎靖出血过多。季离轩还去献血了。他是rho型血, 也就是俗称的熊猫血，对任何血型都试用。
戎靖被送出icu后，在麻醉刚过时醒过来一次，问的第一句话是季离轩没事吧。戎母不知道季离轩是谁, 去问随行的警方人员，季离轩被找了过来。
戎靖盯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主要是他现在戴着氧气罩, 想说话也不能够。
他伸出一只手，季离轩没懂，位面小助手在脑海里提醒：“他想牵着你的手。”
季离轩淡淡垂下眼眸。
戎靖眼中的神色由期待转为失望，都没能等来季离轩把手放在他的手心。
连位面小助手都很痛心，骂他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闭嘴吧。”季离轩神色倦倦。他当时在悬崖边上中了那么多枪，现在脱了衣服还能看见弹痕，可比戎靖现在严重得多。
他都能挺过来，相信男主也不会有事的。
他站了许久，最后俯身，将戎靖露在外面的手塞进了被子里。
戎靖昏迷了五天，在季离轩就要离开的最后一天醒了过来。
这五天里季离轩做了很多事，因为不会再醒过来了，所以和遗产交接差不多。
他自己的私人财产交给了林柯一，柯一脑子本来就好，在这方面也有天赋，一定能用这些资金在商界崭露头角。
剩下的两份，一份给了阿绍，一份给了季泱，虽然季泱也不怎么可能用上。
季泱是国际通缉犯，原本要坐几十年牢。但她在海盗组织当首领这些年，海域犯罪率急剧下降，她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针对的就只有戎靖一个。
季离轩把那边世界的故事也告诉了季泱，除了她哥居然跟戎靖这人在一起了外，季泱对别的还算是接受良好。
考虑到她的特殊情况，警方让她戴罪立功，去组织里埋伏当卧底。虽然季离轩担心这太过危险，但季泱却很欣然。
按照泱妹的说法，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这是哥哥教她的。
“而且我做这个工作，警方内部会给我发放警官证。嘿嘿，我也是有编制的警察了，蛮酷的。”
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季离轩来到了戎靖的病房。
似是感受到他的到来，戎靖睁开了眼。
季离轩道：“我要走了。”
他双腿交叠，坐在戎靖床边的椅子上。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照亮精致的眉眼，纤长的睫羽上盛着跳跃的浮光，垂眸看着戎靖时，整个人像笼在光柱中的、只会出现在幻梦里的精灵。
戎靖反应了片刻：“要走了是什么意思？”
他的手不自觉捏进了被褥，很用力，血液顺着针管反入侵过去，葡萄糖都被染红了。
季离轩把他的手指掰开，神色依旧是淡淡：“字面意思，回那边的世界。”
戎靖盯了他片刻，见他无回转心意之象，那种无害的表情便收敛起来，眸光凶狠：“你不可能回去。我能把你拽回来一次，就能拽第二次。”
“恨我也无所谓，季离轩，你这辈子只能和我纠缠在一起。”他低喘一声，喉咙里涌上铁锈的气息，却用嘶哑的嗓音低声笑了起来，笑意疯狂。
季离轩安静片刻。他听到这话，并没有露出任何吃惊或者愤怒的神色，这让戎靖心里生出一点不妙的预感。
“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季离轩把一只玻璃瓶放在了床头柜上。
瓶子里安静竖着一只非常漂亮的红蜘蛛。
虫母。
这是位面小助手的办法，分离了虫母和宿体。虫母离体后可以单独存活，对宿主也不会造成像王虫离体那样的严重伤害。
放弃虫母后，戎靖就无法利用王虫和虫母之间的联系将他强制唤醒。
戎靖把手臂横在眼上，沉默很久。
“你还在恨我吗？”他轻声问。
在漫长而难以消磨的光阴里，如果不能凭爱意占有月亮，那余韵绵长的恨意，是否也是另一种入侵灵魂的烙印。
“我已经不恨你了。”季离轩声音很轻，“我释怀过往，不畏将来，我的幸福很多，多到仇恨没有立足之地。”
连仇家的位置都捞不到，这结局比他给自己预想的结果还可怜。
“戎靖，我会渐渐忘记你。希望你也一样。”季离轩站了起来，“就此别过吧。”
他的身影像玫瑰花上的露珠，像美妙而难以挽留的梦境那样，最终从戎靖的世界消失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苍白的病人沉默而孤独地躺在病床上。
良久，他自言自语起来。
戎靖对着那个已经离开的人说道：“你知道吗，在昏睡的这段时间，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梦见了小时候走丢的事。那是一座有着很多树林的大山，好像永远也走不出去一样。”
“我把自己藏在树洞里，又冷又饿，一直在发抖。太孤独了，太害怕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朝我伸出手的话，就算是妖精，我也会跟着他走的。”
“……然后妖精真的出现了。”
漂亮的，柔软的，温顺的，比谁都要善良的妖精。
像无边旷野上，穿透乌云的罅隙，照亮世界的一束光。
不会再有一双手，将他拖出浓郁的黑暗，紧紧抱住他，柔声安慰“乖，没事了。”
再也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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