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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酷书屋 > 枭雄入赘后 > 第141章 第 141 章
 
旱魃为虐, 如惔如焚。

田地难以耕种,收成也不好,百姓们赋闲在家,整日翘首盼甘霖, 又赶上烽火四起, 兵荒马乱, 那帝军眼看着就要杀进常州, 令百姓更添一层忧愁。

时至今日, 他们早不在意什么周氏皇族, 什么西北荒蛮, 百姓的心思实在简单, 只想过那安居乐业风调雨顺的好日子罢了。

帝军美名其曰要收复江南四州, 让百姓早日脱离苦海,可自打战乱兴起, 冻灾, 豪雨,大旱, 祸事接连不断,百姓们简直苦不堪言。

而从前在常德挖掘水渠,修山筑田的子弟兵更是倍觉窝囊。

各个乡里年轻力壮者凑到一块商议,是否要一同去薛营之下投军, 不然等帝军打进来, 他们照样是要遭征兵遭劳役,与其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也省得日后悔恨。

不过乡里村落无数, 领头人众多, 皆有一番自己的道理,总是不能齐心。

待帝军围攻了常德城,子弟兵们以为贻误时机,大势已去,纷纷扼腕叹息。

偏巧这时安阳传来消息,楚熹欲重金买马,召集十万常州子弟兵,前往常德解围城之困。

楚熹不仅是安阳少城主,常州郡守,西北王薛进的妻子,更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常州人,她举旗捍卫常州,各方子弟兵无有不响应者,忙背起行囊自带着干粮上了路,十几个人汇聚成上百人,上百人汇聚成上千人,上千人汇聚成上万人。

家有饲马之户亦不吝啬,管它骏马老马拉车马耕地马,皆不求回报的送到常德乡里。

短短几日的功夫,十万常州子弟兵便集合完毕。

有以诡计多端著称的楚霸王为主帅,有名震四海从无败绩的战神仇阳为主将,子弟兵们纵使手持镰刀,也存着万夫莫当的胆色,只厉兵秣马,扛起常州府旌旗,声势浩大的奔向常德城。

帝军日夜不休的攻城,早就筋疲力竭,全靠着一股要打胜仗的执念支撑,好不容易破城而入,还没等稍作欣喜,忽见远处神兵天降,心猛地凉了半截。

而守城薛军一看常州府大旗,得知是楚熹仇阳率兵来援,浑身顿时充满了力气,军中不断有人振臂高呼,要将帝军杀个片甲不留。

如此一来,帝军更为丧胆,全然乱了章法,朝廷官员眼见日暮穷途,再无转机,一个个吓得脸白如鬼,顾不得身兼职位,只想着保全性命,速速逃离险境。

兵士一看上峰都跑了,他们在此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便也丢盔卸甲的落荒而逃。

薛进抹了一把手心的血,扬声说道:“众将听令!驭以快马!务必赶上!若得朝廷官员首级!赏百两黄金!官升一级!若生擒谢氏兄弟!赏千顷良田!千两黄金!官升三级!”

楚熹刚到城下,就见两兵浩浩荡荡的往江岸奔去,稍微有点懵:“这什么情况?”

仇阳问:“咱们要追吗?”

楚熹想了想,点头:“追,免得帝军掉头又打。”

仇阳领命,率兵向北追击。

帝军步兵疲乏,脚力有限,既追不上自家将领,也跑不过敌兵铁蹄,四处散逃,多遭生擒,而骑马奔走的官员将领亦有许多被急于抢功的薛军将士当场斩首,唯有谢氏兄弟带领十万残兵败将登船逃脱。

看似是反败为胜了,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惨胜如败,无力再战。

耗时半年有余的沂江之战终以玉石俱焚而告终。

余晖将尽,天际呈现出一种纯净的湛蓝,城墙石级两侧是一个挨着一个的伤兵和尸首,被鲜血混染,分辨不出生死。

楚熹俯下身,双手拾起脚边的残臂,轻轻放到那断臂的尸首怀中,再抬起头时,只见薛进满身是血的站在石级顶端,那双总是泛着红的眼里闪烁着微光。

他就站在那里,既不上前,也不开口。

楚熹笑笑:“傻愣着做什么,还不速速来拜见你的救命恩人。”

薛进几乎是有些不情愿的走到她面前,轻声说了句:“多谢。”

楚熹从来没见过薛进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他好像有阵子没沐浴更衣了,袖口除了深浅不一的血渍,还有许多斑驳的污垢,味道嘛,略微刺鼻。

“怎么,吃了败仗,没脸见人了?”

薛进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拿脏兮兮的手往楚熹洁净的衣襟上用力蹭了一下,而后面无表情地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不算什么。”

楚熹抿唇,忍着笑道:“嗯,你说得对。”

一旁的张坚极有眼色道:“剩下的事有属下和崔军谋处置,薛帅两日没合眼了,尽早回去歇息吧。”

薛进微微颔首,扯着楚熹的衣袖走下石级。

“你之后有何打算?”

“我累了,之后的事,之后再议。”

楚熹瞧他神情疲倦,的确是两日没合眼的模样,当下不再开口。

回到常德府,沐浴更衣后,薛进才稍微有了点精神:“你这么冒冒失失的跑到常德来,就不怕被困在常德。”

“什么叫冒冒失失,没有把握的事你以为我会做吗。”

“哪里来的把握?”

“常州境内到处都有老爹的眼线,我听闻帝军一连几日没有送辎重的船渡江,估摸着是要弹尽粮绝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见到雄赳赳气昂昂的十万大军,还不得吓破了胆子拔腿就跑。”楚熹很是得意道:“你当我傻呢,真让这些手持镰刀的常州百姓去和帝军厮杀,我不过装腔作势吓唬吓唬他们,嘿,他们还真不经吓。”

薛进摇摇头,又不说话了。

楚熹晓得他心中的郁结在何处,谢燕平曾是他的手下败将,他轻易得来的俘虏,甚至他成婚时的陪嫁,如今险些和关二爷一样败走麦城,能不憋屈的慌吗。

“嗳。”

“嗯?”

“还要打吗?”

“你以为呢?”

“我来之前先生同我算了一笔账,西北那边今年虽能送来一百万石的粮草,但仅仅够军中兵士日常餐食,若再生干戈,恐怕就不够了。”

这笔账薛进也算过:“没错,想继续征讨江北,必定得增加百姓的粮米赋税。”

楚熹拨弄着瓷碟里的核桃,叹了口气道:“整个亳州今秋产粮不足四十万石,丘州不足五十万石,合州凑十万石都勉强,百姓生计尚且成问题,如何能拿出粮米赋税,何况去年才敲定的种种税额,今年就要往上涨,还赶在荒年涨,我觉得不妥。”

“可江北多处绝粮,百姓靠啃树皮食草根为生,如今不趁势攻打,等朝廷恢复元气,不知又要折腾几年。”薛进抬起手掌揉了揉眼睛,是发自内心的想尽快结束这乱世,好能陪在楚楚身边,看着她一点一点的长大。

“话不能这样说,眼下兵士们倦怠疲乏,粮草火药一应军资都紧缺,江北不乏易守难攻的险要之地,若朝廷真就豁出去了拖着你,一步一步退,一城一城守,你能撑得到来年秋收吗?”

薛进放下手,眉头轻挑:“还有呢?”

楚熹笑道:“依我的意思,不如主动与朝廷求和,江北正闹旱灾,闹饥荒,闹流民,闹匪患,一时半刻摆不平这些麻烦事,咱们对外就宣称不忍江北百姓受苦,所以求和,息事宁人。正所谓救乱为民,谓之义兵,恃众凭强,谓之骄兵,以后再征讨江北,也理直气壮了,不用被扣上反贼的帽子。”

“还有呢?”

“还有,不会寒了江南百姓的心,这点才是最紧要的,民心所向,胜之所往的道理你该懂吧。”

薛进点点头,也笑了:“这些话,都是祝宜年和你说的?”

楚熹是怕他不肯,才谎称是自己的意思,既然被他看破,便不再隐瞒:“嗯,我觉得先生说的很有道理,你看我哪回遇险不是靠着民心才得以逃出生天,咱们不能老做那大逆不道的反贼吧,连瑜王都知道要扶持弱主登基,好名正言顺的摄政。”

“此事关系重大,我要先与舅舅商议。”

提起李善,楚熹道:“你这回翻车可翻的太狠了,舅舅一定不会轻饶你,趁早,收拾收拾回安阳去,在楚楚跟前,他兴许能给你留几分情面。”

夜里闷热,蚊虫极多,薛进快准狠的握住一只飞蚊,摊开手一瞧,掌心有血:“你被咬了吗?”

“应该没有吧,我带了驱蚊的香囊,挺管用的。”楚熹说完,又问薛进:“你到底回不回安阳?”

“十日以里还脱不开身。”薛进合上一只眼睛,声音愈发慵懒无力:“我太困了,要睡一觉。”

“好,你睡吧,我去外面瞧瞧,看看有没有哪里能帮得上忙。”

薛进握住她的手:“我要枕着你睡。”

楚熹禁不住笑出声:“干嘛,学楚楚撒娇呢。”

“不行?”

“楚楚娇嫩,你如今几岁?”

楚熹不过忽然想起现代的网络热梗,随口调侃那么一句,未曾想薛进竟当了真,一下睁开眼睛,沉着声道:“你嫌我年纪大?”

“……我还嫌你不洗澡。”

“我每日都洗。”顿了顿,又道:“这几日事出有因。”

若非了解薛进那脆弱敏感的幼小心灵,楚熹真的会以为他在卖萌:“年纪大不大,那得看和谁比,和楚楚比,你年纪确实不小了。”

薛进没再说什么,轻轻放开她的手:“你去吧。”

一场大战落下帷幕,后续数不清的琐事等着人处置,若不出手相助,薛进还得一日难眠。

出了门,没走几步,一种本能的直觉促使楚熹转头,看向卧房那半敞着的窗户。

只见薛进举着烛灯站在梳妆镜前,细细端详自己的脸。

到底年纪大了,比不得从前,两日不合眼面色顿显憔悴苍白。

楚熹单从他的背影都能看出无尽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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