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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酷书屋 > 情风律意肖文静叶子襄 > 第377章 害怕
 
“呵呵。”肖文静笑道,“你觉不觉得这房间、蜡烛,气氛好像结婚的日子?”

他没有笑。

凤目凝视着轻轻摇曳的烛火,烛芯渐渐弯倒,他伸出小指仔细的挑起来,烛火跳了跳,重又变得明亮。

“杨慎思?”肖文静看他一直把指头放在火里,怔怔的似在出神,忙一把抓过他的手,叫道:“杨慎思!”

他抬眼看着肖文静,墨黑的瞳仁在烛光中闪烁的看着她。

“你怎么了?”

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看了看已被灼伤的指头,随意插进裤袋里。

“啊……刚才村长告诉我,这间房真的是他当年和太太结婚的房间哦……”他半身倾向肖文静,兴致勃勃地道:“怎么样,咱们也来试试吧?”

肖文静一怔,倒不是因为他言下之意,而是他这种神情……杨律师居然也有这样的神情?

好难接受哦。

问男神变牛氓怎么办,在线等,急。

肖文静转身背对他,望着窗外。

他在背后待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明白了。”然后起身,脚步从容的拉门出去,走远。

肖文静这才垮下肩膀,伏到窗台上。

杨慎思,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天空是深灰色的,即使是黑夜,云层仍是密密实实地挡住人们望向苍穹的眼。

脑海中,另一个声音冷冷说话。

你呢,你又想他怎么样?

你想他爱你,结果他爱你了,为什么你不愿意跟他更进一步,像所有正常的情侣那样?

窗外是一个小小的院子,花木扶疏,透过枝叶缝隙,能看到对面的房间两个敞开的窗口。

龚少穆和林思懿分别坐在隔邻那堵墙前,以同样的姿势发呆。

相爱的人不是都渴望离对方近一点,再近一点吗?你和杨慎思之间不像他们之间那样存在第三个人,为什么你仍是瞻前顾后,踟蹰不前?

我不知道,肖文静听到自己在回答,我只是觉得还不够,现在还不行。

肖文静沮丧地交叠了手臂,将头深深地埋进去,任长发披散下来,将她与整个世界隔绝。

“啪”一声,一颗小石子击在肖文静肩上,溅了开去。

一阵夜风扑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窗户在风中晃动,“咯吱”作响,窗边桌上的蜡烛无声无息地,熄灭。

肖文静抬起头,漆黑的庭院中有一条颜色更深的人影,淡淡的星光在他身周镀出一层银边。

“谁在那里?”

“杨慎思,是不是你?”

“……那个人类的少年……”细细柔柔的女声在黑暗中漾开,仿佛能通过声音描绘画面,那个如工笔仕女图一般的秀丽的少女。“……是叫小来吧?”

“你是谁?!”肖文静一惊,反手背后握住“阴刻风水”,叫道:“你想干什么?”

一件物事随夜风轻飘飘地飞进房间,展开,缓缓平铺到地面,依稀是小来白天穿的比同伴质地略好一些的衣衫。

那个陌生女人继续细声细气地说话,语调却是冰冷的,带着冰刃一般锐利的杀气:“不想他死的话,就跟我走!”

肖文静愣住,忽然笑了。

“这么老土的威胁……你不会以为我是什么舍己救人的英雄吧?我像是那样的人?”

“你!”那女人怒道,随即收声,像是颇忌惮附近的某人,只气得浑身发抖。

肖文静心念一动,向她身后望了一眼。

对面的窗仍开着。

肖文静思索片刻,站起身。

“好吧,你赢了。”她无奈地道:“真稀奇,活了二十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傻瓜。”

那女人得意地笑了半声,探手抓住肖文静后领,一把将她从窗口拎出来,脚步不停,提着肖文静跳上围墙,轻盈的跃下,速度奇快,几下起落已经穿出村落,钻入树林。

黑漆漆的树林某处有一团光,稀疏的树木没有影响她蹿高跃低直达光亮处。在肖文静决定把从胃里颠到喉头的晚饭大方的倒在她身上前,那女人甩手把她扔到了地上。

肖文静跌在硬梆梆的土地上,草都没几根,摔得她全身的骨头齐齐呻吟。

定了定神,她撑起半身,问道:“小来呢?”

一边四下张望,突然发现这景象有点眼熟,仔细一看,右手边的像个大包子的巨石可不就是张村长严禁外人靠近的“剑冢”?而左面前方一米左右,悬浮在五六楼高的半空中充当光源的,正是那棵从天而降的神树!

“杀了你,我会记得放他回去。”

那女人款款从黑暗的树林走进光线中,肖文静抬头看去,竟是位美貌少女,绯红的衣裳映红了少女原本雪白的面孔,连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都染上艳红的杀意!

“你到底是谁?”肖文静向后挪动,背抵住冰凉的岩石,“为什么要杀我?”

“我是第五关的阵灵。”那女人不疾不徐逼近肖文静,冷冷道:“我叫愁娘。”

第五关?“绝岸愁倾覆”?可是她明明还没有过第四关啊!

肖文静拔出杨慎思的枪,对准她。

愁娘视若未睹,一步一步走近岩石。

肖文静跳起身,见她将右臂伸入岩石的阴影里,“刷”一声,掌中多了一柄短剑,尺许长的剑锋在金光下闪着一团厉芒,她纵身跃起,挺剑直刺!

肖文静及时侧身,险险避过剑锋,剑芒扫过左手背,留下一道浸血的细长伤口。

愁娘毫不放松,短剑招招紧逼,剑芒更像妖舌,忽长忽断,“舔”过的地方立刻出现血痕。

肖文静狼狈地闪躲,别说开枪,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迎面又来一剑,剑光耀眼,剑气像针似的扎肤,肖文静情急之下倒地,滚向树林。

“嚓!嚓!”身后不停传来剑尖刺入泥土的声音,肖文静一掌按住地面,使出全力一脚蹬去,踢中愁娘腹部!她趔趄了一下,肖文静趁机跃起身,蹿进树林!

听不见追来的脚步声,肖文静不敢停步,一边狂奔一边急速转念。

杨慎思说幻境里他们理论上可以做到一切,肖文静觉得有道理,她虽然不能像杨慎思那样飞,却就发现自己的身手变得灵活,这些天的战斗中更是敏捷的令她不敢置信,如果再进一步的话……

背心微凉,肖文静就势向前一扑,化去了透胸一剑之危,却撞到一棵树上。

肖文静不假思索,手足并用,三两下攀到树顶,低头一看,愁娘一掌拍在树身,平地纵起五米,几与树平!

剑芒逼来,肖文静一咬牙,从树顶飞跃!

这棵树是空地边缘最高的,肖文静行险搏命,在空中横跃近三米,扑向“神树”!

手指差一点点触到神树的须根,肖文静抓了个空,从半空摔落!

一声娇叱,愁娘的剑锋从肖文静耳畔削过,断发散到空中,迎风迷了她的眼。

当肖文静以为不是摔死就是被杀时,金光暴涨,肖文静被金光笼罩,下坠之势变缓,平安落地。愁娘一剑刺空,须根活物般绕过来圈住她,她哀叫一声,只觉全身能力外泄,手一松,短剑栽到地上,整个没入土中。

肖文静喘着气,看着半空中的愁娘。须根松脱,她软绵绵地坠地,挣扎着缓慢爬向露出地面的剑柄。

肖文静挡在前方,俯下身,枪口抵住她光滑白皙的秀额。

她勉强抬起半身,瞪着肖文静的双眸溢满恨意。

“你杀了我吧,如果你不杀我……”她无视了肖文静的问题,从齿缝中迸声:“我总有一天会杀死你!”

“看来为了将来,我不能手软。”肖文静苦笑着拉开保险,手指扣住扳机,眼眸却捕捉到愁娘一个诡异的笑容。

“不对。”肖文静摇头,“你太弱了,我不信你是第五关的阵灵。”

愁娘仍是笑:“是吗?你可以赌赌看。”

肖文静盯了她几秒,抬高手,枪托重重击在愁娘后脑上,让她不哼一声地晕了过去。

在没确认之前还是下不了手。肖文静苦笑着收起枪,撕掉愁娘的衣袖将她捆在一棵树下,再走过去,拔起那柄剑。

剑身一寸一寸露出地面,肖文静凝眸审视,愁娘特意带她到这里,就是为了用这把剑杀她,这剑一定有奇异之处。

剑光太盛,根本看不清剑的形状。肖文静伸出手指抚摸剑身,凹凸不平,似乎雕着字。

“……哀……”肖文静仔细辨识,“……人!”

裂帛声响,一股大力从后袭来,肖文静被扑倒在地!愁娘压在上方,脸已变成狐狸,尖爪死死扼住她的喉咙!

肖文静心下大悔,愁娘居然是妖怪!区区一下敲击和几根布条根本不能降服妖怪,她竟犯下这等致命的错误!

握枪的右手转动,愁娘低吼着一爪抓去,肖文静的右臂立刻皮开肉绽,枪被远远刨开。

愁娘转头盯着肖文静,红眸里是噬血的渴望,利爪高举,插向肖文静的心脏!

鲜血飞溅上肖文静的脸,温热的,肖文静的血!

双手在地上乱抓,掌心触到硬物,肖文静一把抓住,疾挥!

惨叫声直飚天际,愁娘跌坐在地,左手摁住右侧鲜血狂涌的伤处,肖文静低头看了看栽在胸前的断臂,缓缓站起身。

手腕一振,鲜血从剑尖滴落,剑锋只看得见一团耀眼光芒。

剑尖遥指,愁娘似乎又想扑来,身形甫动,肖文静一剑刺出!

这一剑用尽了她残余的力量,身体勉强站立了几秒,肖文静眼前发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刺中了没有,便软绵绵地向前栽倒。

有人接住她。

不管是柔软如棉还是坚韧如竹,扑鼻那温柔的气味,永远干燥爽洁的衣香,肖文静都能立刻认出是你。

是你。

…………

……

杨慎思把肖文静横抱起来,她的头软软的靠在他右臂上,旁边是流血的伤口,他仿佛能听到血流的声音。

他抱起她飞掠,肖文静能感觉风迎面扑在她和他身上,衣袂和发丝在风中飞扬,随风而来,一阵……焦臭味!

肖文静猛地睁开眼,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抬头望去。

银色弥漫眼中,不,不需要真实之眼也能看到那冲天火光!

广阔的夜幕下,雄雄烈焰冲天而起,火光映红了天空,云层沉默的相互挤压、纠缠。

杨慎思抱着肖文静奔到树林豁口,蓦的缓下脚步,几乎同时,侧方传来一声厉喝:“谁!?”

“刷”一声,树上树后的暗处齐刷刷冒出几十支锃亮的箭头对准他们,气势更胜杨慎思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弓箭百倍,似乎只要某人一声令下,一秒钟之内就能把他们变成箭垛。

“是我们。”杨慎思扬声道,老老实实地站在当地,脸侧向火光,以便问话的人能看清。

箭又齐整地收了回去,有人向他们走过来。

肖文静在杨慎思怀中仰视着那张脸,火光忽明忽暗地映衬出背景,那人的神情如此晦暗,有一瞬间,他忽然像是另一个人,那个人在此刻的肖文静心目中如此遥远,如一颗遥远而模糊的星。

林思懿从他身后抢出来,怒气冲冲地道:“你们跑哪儿去了?!”

杨慎思问:“发生了什么事?”

龚少穆却低头看着肖文静,“你受伤了?”

肖文静对胸口的疼痛已经麻木,所以有余力苦笑了下。

是啊,又受伤了,又该被骂蠢货了……

龚少穆和林思懿却没说什么,或许他们还来不及说什么,林外突然传来由远而近的杂乱脚步声和各式各样的怪叫声,最早出声的人又叫道:“来了!”

这一声较为清晰,肖文静听出是张万山的声音,想起小来还在愁娘手里,她这笨蛋居然白忙一场!

豁口处的树木一阵摇晃,也不闻斧斫之声,“轰”一声巨响,几株大树倒下!

怪叫声盈耳,像是众多人一起逼起嗓子尖叫,也像群兽齐鸣,嘈杂喧嚣。

这声音——肖文静猛地惊醒——是那群追杀他们的小妖!

张万山叱道:“放箭!”

无数支箭飞蝗般射出去,箭雨纷飞,树叶被打得簌簌作响。

“够了!”张万山果断地道:“前队作后队掩护,咱们走!”

树丛中立刻冒出数十个人来,火光下辨出正是白天看热闹的村民,依稀还有初相遇时与小来在一起的另三名少年,只是那一张张憨厚的脸上不见了淳朴善良的笑容,冷酷到没有一丝人类的感情,只剩下彻骨的杀意!

肖文静打个寒噤,是啊,是她低估了他们,想在这里活着,就算是兔子,也必须有虎的爪牙!

张万山领先钻进树林,村民鱼贯跟在他身后,不说话也不出声,脚步轻捷,经过肖文静她们时,没有人转头看一眼。

人越走越多,箭雨逐渐稀疏,间或传来一声惨叫,往往叫到一半,嘎然而止。

半晌,龚少穆低声道:“我们走。”

他走在前面,跟着村民前进,林思懿瞪了肖文静两眼,终于没说什么的追了上去,杨慎思转过身,抱着她走进树林。

肖文静伸出手,紧紧抓住杨慎思左臂。

“杨慎思,这些妖怪是跟着我们来的?”

“这重要吗?”他问。

“重要。”肖文静放开他的手臂,改抓住他胸前衣襟,紧紧地,直到指甲掐入掌心,“如果妖怪是跟着我们来的,也就是我们危害到无辜的人……”

“别想太多,”他轻柔地道:“有些事我们也没有办法。”

肖文静还要继续追问,身后的箭雨嗖嗖突然静止,那一秒,所有人顿住动作。

下一秒,震天动地的喊叫与脚步声从后迫近,树林像被声浪摧毁,一排一排的树木倒下,激起尘土飞扬。

火焰最早在倒地的树干上燃起,迅速的,袭卷整个树林!

杨慎思搂紧肖文静急奔,前面是几个落后的村民,再后面那些掩护的村民,一个也没有追上来。

身后一棵大树向前倒,杨慎思高高跃起,树干与他擦身而过,砸到一个村民头上,他立刻无声无息的倒下。肖文静“啊”一声,前方又是两棵树交错倒下,杨慎思避之不及,一只手从倒下的树顶上伸出来拎住他后领,龚少穆站在树梢,甩手将他抛到更高处!

杨慎思抱着肖文静,他们在高空中滑翔,下方不断有树木倒下,同行的村民一个个消失在火光与飞灰中,龚少穆和林思懿也同时在一棵一棵即将或已经倒下的树顶上跳跃,发现肖文静她们遇到危险,立刻出手相助……

前方烟火略稀,一团金光越来越清晰,肖文静后知后觉已逃到“神剑冢”附近,果然很快看到漂浮半空的“神树”,林中空地上却挤满了人。

张万山看到肖文静她们,叫道:“结界要封闭了,快!”

“结界?”杨慎思问,“那是什么?”

“还记得龚少穆和林思懿保护你的气罩吗?那就是结界。”龚少穆道:“我白天就发现‘神剑冢’周围布下了极厉害的结界,阻止有人把神剑带离这片空地。”

“神剑”?肖文静忽然想起愁娘大费周张的把她带到这里,就为拿一把剑杀她……难道!

张万山大声呵斥,人群分开,肖文静一眼看到林思懿把狐狸脸的愁娘踩在地上,手上高擎的,正是那柄光华夺目的短剑!

大火像一头吞噬一切的怪兽,气势汹汹的扑到空地边缘,火舌一卷,几棵大树同时燃着,青绿的枝叶在火焰中迅速干枯、卷曲,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烈焰蒸腾的树林里,成百上千的小妖故意缓慢的逼近,不时发出磔磔怪笑和各难以形容的怪声,从容而不可抗拒的,如一个最深的梦魇般逼近!

“不等了!”张万山叫道:“把神剑插回剑冢,封闭结界!”

他走向林思懿拿剑,身后有人一把拖住他。

他转头一看,抓住他衣袂的是个温柔美貌的妇人,肖文静和杨慎思对视一眼,认出是盛情招待肖文静她们的村长夫人。

张万山低下头,不看妻子泫然欲泣的眼,轻轻把袖尾从她指间拔出。

刚走了两步,张夫人又追上来,仍是扯住他衣袖。

他没有回头,厉声道:“放手!”

“夫君……”张夫人哽咽道:“小来……小来他还没……”

肖文静心头一震,望了眼瘫在地上的愁娘,急道:“张村长,再等等,她知道小来的下落,我们先找到小来再封结界——”

村民里立刻有人出声附合,两三条大汉站出来,自告奋勇去找人。

“不行!”张万山仍是没有回头,他向林思懿伸出手,林思懿撇撇嘴,甩手把剑扔过来,被他一把接住。

“小来是我的儿子,我对他爱逾性命……”他把短剑竖起,弹了弹光芒四射的剑锋,平静的说话,却被声音中夹杂的急促呼吸泄露了真实心意。

“可是,我的命和他的命只是两条……我身为村长,不能拿全村人的命来换我父子两条命!”

剑光闪过,如长久的黑夜后盼来的一道曙光,惊艳!

张万山坚定的、毫不迟疑的走向剑冢,身后是呆立的人群,张夫人握着半截断袖,哭倒在地。

张万山走到巨石前,摸索着石头顶部像褶皱的花纹,很快找到一个两指宽的插槽。

举高的剑一寸一寸下落。

“等等!”肖文静喊道。

没有人理她,连龚少穆和林思懿,没有人理她。

杨慎思轻轻叹息。

肖文静忽然想到,大叫:“阿虎呢?阿虎也不见了!”

“我在这里!”火光中跌跌撞撞地奔出一名少年,满脸烟尘灰土,衣衫破烂,刚进入空地就摔倒在地,几名村民忙把他扶起来。

阿虎刚出现时张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抖瑟着望着那张辨不出真面目的脸,张万山也停下手中动作,猛地回过头。

一分希望过后,是更深的失望。

张夫人身子晃了晃,昏了过去。

张万山一咬牙,“哗”一声,整柄剑没入插槽。

肖文静张开口,终于没有发出声音,四周围像是突然变得寂静,所有人都盯住剑冢,竟没人注意数名妖怪已侵入空地!

龚少穆立于人群之前,双手齐挥,白光把几名妖怪劈倒,却仍有一个逃过,钻进人群。

林思懿“哼”了一声,单手一抓,那小妖如被无形的丝线拉扯,笔直撞入她掌中,被她远远抛出。

村民惊慌失措,竟然没有人理会妖怪的来了又去了,他们议论着询问着质疑着,终于有人大声问出来:“怎么回事?妖怪闯入了结界中?还是结界根本没有封闭!?”

张万山木然站在剑冢前,喃喃道:“不可能……结界……为什么……不可能的……”

“神抛弃我们了!我们死定了!”人群中不知谁第一个哭出声,很快女人全都哭起来,男人们大声呵斥,骂着骂着也沙哑了声音……

妖怪从四面八方涌出,大火终于吞噬了整片树林,只余下这唯一一片空地,空地上,失去求生之念的人。

神树的金光照着人类,也照着妖怪。

眼前忽然银光闪烁,真实之眼偏在此刻启动,肖文静的目光移过剑冢,停住,她确定自己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银色的剑冢上缓缓浮现一行白色的字,停留几秒钟后消失,然后是另一行字——

“海色雨中开,涛飞江上台。声驱千骑疾,气卷万山来。”

……

是钱长老提示她的那首诗!

肖文静一句一句念出来,念到最后一句,忽然住口。

念出第一句,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张万山飞快转身,大张着口瞪着肖文静。

“你在胡说什么?”林思懿踢倒一个小妖,莫名其妙地道:“什么意思?”

龚少穆迎面劈飞三个妖怪,道:“她应该是用真实之眼看到了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后面呢?”

“没有了。”肖文静匆促地笑了笑:“只有四句,后面的四句没有显示出来。”

“是神谕!”张万山亢声道,一直有几分苍白的严肃面孔涨得通红,他穿过人群向肖文静大步走来,人群自动分开,人人脸上都露出喜色,泪痕未干的脸,狂喜之色!

他走到近前,躬身向肖文静和杨慎思行了一礼,道:“能够看到神谕,你们一定是神选定的人!我们一直在这里守护神谕,就是为了等待你们的到来!”

这是什么进展?肖文静有些莫名,杨慎思低声道:“难道他们全都是第四关的阵灵?”

对!肖文静反应过来,紧张地一把握住他的手,却满手湿湿黏黏,他右臂的伤处竟一直在流血。

张万山转过身,向人群振臂高呼:“我们完成了神赋予的使命!我们是神最忠实的奴仆!神绝不会抛弃我们!”

人群轰然响应,战意高昂,张万山很快分配好任务,青壮年男子背起弓箭,举起锄头拐杖扁担,向越来越多的妖怪冲了上去!

肖文静转过头,看着那些以血肉之躯与妖怪奋勇搏斗的人类,看着在龚少穆和林思懿的出招下,不堪一击的妖怪。

还有昏倒在地上的两个女人。

愁娘。

张夫人。

大火逐渐向空地蔓延,吸进去的空气都是灼烫的,箭雨射出去,大半被火舌一卷,灰飞烟灭。

村民根本无法抵挡妖怪的进攻,包围圈不断向内缩,内圈的老弱妇孺中又传出嘤嘤低泣。

张万山一直脸色沉肃的观察战局,看看村民实在坚持不住,大步走到肖文静和杨慎思面前。

“神使大人,”他恭恭敬敬的行礼,一时三刻间还想出一个尊称来称呼肖文静她们,“妖孽数目十倍于我,为今之计,只有把神剑的结界封闭,才能全身而退。”

杨慎思皱眉道:“你刚才不是试过吗?什么都没发生啊。”

张万山连忙解释道:“剑冢的结界本是为了保护神剑所设,除了在下以外,其他人拔出神剑后,如果不把神剑放回剑冢,就会像那只狐妖一样被困在此处。在下有个大胆的猜测,适才神剑插入剑冢而结界没有反应,是因为神剑感应到神使的出现,所以神剑不再当在下是它的主人,神使大人才是神剑的新主人!”

肖文静被他一通话说得晕了半晌,杨慎思道:“你是想让我们再来试一次?”

张万山斩钉截铁地点头:“是,这是我们最后的一线生机!”

好吧,肖文静和杨慎思对视一眼,不过是拨剑再插剑,试就试吧。

杨慎思抱着肖文静向巨石走去,张万山跟在后面,人群哭声渐止,呆呆的望着他们,几近绝望的眼里开始出现希望。

肖文静站立不稳,杨慎思干脆让她跪在地上,正对前方露出石面的剑柄。

白色的剑柄,看来像是玉石雕成,手握上去,大小非常适合掌心的弧度。

肖文静深吸口气,手一提,随着金属和石头剧烈的摩擦声,半截剑锋露了出来。

明晃晃的剑光投到肖文静脸上,肖文静反射地眯眼,耳中突然“咚”一声闷响,胸口传来一阵绞痛!

“啊!”猝不及防的剧痛令她失声呻吟,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倒!

一远一近两条人影扑上,杨慎思先抓住肖文静左臂,龚少穆紧接着抓住肖文静右臂,两人却像触电一般,同时摔了出去!

龚少穆翻身跃起又想冲近,杨慎思一把拽住他。

杨慎思受的伤似乎比龚少穆重很多,勉强站起身,血水顺着嘴角流下:“别碰她,那剑有问题!”

“痛……”

肖文静趴跪在剑冢前,发抖的手仍紧拽着剑柄,明亮的剑光随着颤抖的频率在她眼前跳动。

心好痛……不是伤口的疼痛……是里面……每一下心跳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挤压……

“她身上有什么东西禁止她被人碰触。”杨慎思抬起血淋淋的右臂抹了抹嘴角,却留下更大片的血迹。

他看向龚少穆:“你应该比我清楚。”

蓝黑眼眸紧盯着肖文静,沉声道:“是那把剑。”

“所以只能靠她自己了,”杨慎思闭了闭眼,“以她自己的力量把它拔出来!”

像是感应到他的话,短剑发出一声清鸣,肖文静的心脏同时像被重锤敲击,痛得险些晕过去。

双手因为疼痛拼命抓握,掌心想必已硌下剑柄的图腾。

“神使!”张万山在旁边急得脸色青白:“请您坚持住,一定要把剑拔出来!只要能拔出剑就还有希望……”

肖文静没有去听他唠唠叨叨,剧痛让她神智不清,勉强睁眼看出去,近处那张脸,那双眼睛,黑如深夜……

她爱的人明明在她身边,可是为什么,她总是在思念。

手握着剑柄,肖文静忽然有一种悲哀的预感。

“唰”,她拔出短剑。

剑光暴涨,银光从剑尖延伸到出去,头顶的神树同时射出一道金光,两道光芒在半空中汇合,肖文静手中的剑仿如活物般挣动,她不由自主举剑指天,一剑划过!

金光和银光随着剑势折向,直冲上天!

整个天地一瞬间被炽亮的光芒笼罩,所有人同时闭眼,那是超出视觉承受能力的亮度,即使闭上眼,眼帘仍留下一个红色的影像。

强光一闪即逝,肖文静眨眨眼,徐徐地,睁开。

光晕渐渐散去,张万山惊喜地叫:“是流星!”

肖文静一震抬头,布满山谷上空的云层不知何时破开了一条缝,随着厚重云层向两边退开,缝隙越来越大,露出深蓝近黑的夜空,一大群流星纷纷扬扬落下,留下数不清的淡淡光痕,仿佛某一年火树银花的元宵佳期,散尽人群后的冷冷长街。

肖文静怔怔地看着流星如雨,抬手想接住一颗,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剑。

剑光已消退,露出两指宽的剑身,居然是极淡的蓝色,抖动剑锋,那蓝像是会流转,从中段一路变浅,剑尖色泽最浅,海波浪尖似的一点。

剑身上篆刻了三个小字。

“哀人剑……”肖文静喃喃道,话音未落,心脏又传来剧痛,她一把捂住胸口,却见一束红芒从指缝中迸射而出,冲上天际!

满天流星像是感应到神的召唤,光芒倍增,在一瞬间燃尽所有生命,化成细碎的金色粉末,从空中撒落!

“咦?”

“这是什么?”

被金光银光惊得停下战斗的妖怪们撒了满头满脸金粉,村民们昂起头,大笑大叫着赞美神迹……

肖文静摊开握剑的手承接那璀璨金色,整个人被金粉覆上薄薄一层,金粉撒进眼睛里,她眨了眨眼,如同置身事外一般看着一脸迷茫还没醒过神的林思懿,看着龚少穆抬头看天的背影,看着躺在地上的愁娘,旁边一边呻吟一边睁开眼睛的阿虎……

有人从身后把手按在肖文静的肩膀上,支撑她失去气力的身体。

……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她越来越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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