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历史中有的么？她不是早有心理准备了么？
为何在面对这一刻之时，她的心会这么的痛？
“不要……”泪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了赵祉的眉眼之间，而后又顺势而下，滑过了他的颈脖。
垂眸，目光落在了用来给他降温的毛巾之上，忽然狠狠的抬手，将毛巾拿起，扔了下去。
不要降温啊！她宁愿他的体温是烫着的，而不是现在，渐渐的变凉，转硬。
哀鸣之声，从殿中传了出去，传入了站在殿外的赵恒耳旁。他猛然的转身，推开了门，向里看去，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黑，身体摇摇晃晃的向下倒去。
呵呵，他又一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天，这是为何？
“陛下小心！”站在赵恒身后的莲觉眼疾手快，稳稳的托住了赵恒摇摇欲坠的身体，温和的嗓音如一汪清水，迅速的灌入了赵恒的心头。赵恒木然的转头，看着莲觉清澈的眼神，心头的雾霾似乎被清风吹散了一个口，伤痛的心微微的愈合的些许。
他定了定神，无力的推开莲觉，朝着赵祉的床榻走去，无言的看着被苏明净紧紧的抱在怀中，已经停止呼吸的赵祉，眼中泪花闪动，竟是浅浅的笑着，“绾曦，祉儿睡着了？”
“是，睡着了。以后他不会再生病了。”苏明净转头看着赵恒，抿唇，浅笑，眼中含满了晶莹的泪花。
人死了，就是死了。
没有所谓的往生，没有所谓的天道轮回，死去了就是没有知觉了，也不会在被病魔缠身。
“朕，又死儿子了，哈哈哈！”静默良久，赵恒仰头长笑，痴痴的说道，两行泪水，终于溢满了眼中，溅落。
笑声幽幽，声声的穿过宫殿，渗头云霄。笑道最后，笑声竟转为了无力的哽咽之声，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
为何？
今天，是年初一，新年伊始的第一天么？
苍天，朕是做错了何事？你一次又一次带着朕的儿子？
“陛下，请节哀顺便。”围在宫外候着的宫女太监们，看着被浓烈哀伤包裹着的赵恒，纷纷跪在了地上，异口同声的呼喊道。
“节哀顺便？节哀顺便？呵，呵呵，呵呵呵！”赵恒回首朝着众人看了一眼，再度痴痴的笑了出声。
一次又一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来节哀顺便？
如何啊！
夜色弥漫，天际层层黑云笼罩，一片阴霾之意。被烛火点燃的文德殿中，如同白昼一般，赵恒坐在案前，手托着额头，眼神似乎失去了光彩一般，看着赵祉生前所用的笔墨文案。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苏明净走进了文德殿中，轻轻的了叫了一声‘父皇’，然后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轻轻的帮他捶着肩膀。
“是你啊，这么晚了，如何还不睡？”赵恒微微的侧目看了眼苏明净，而后又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笔墨文案，淡淡的问道。
“女儿知道，父皇近日心情不好。女儿想过来陪父皇说说话。”苏明净抿唇，伸手将案上的笔墨文案拿起看了一眼，心底泛起阵阵的波动之意，“父皇，这些东西，收起来吧。总是看着，总是会想。越想心里就越难受。”说着，不等赵恒同意，便示意站在一边侯着的宫女，将赵祉生前所用的东西，尽数拿了出去。
头七过了，这些天，听宫女们来说，赵恒将赵祉的衣物都拿到了文德殿，没事就对着看，越看就越心痛，也无人敢劝。
苏明净知道，常人一次的丧子之痛都承受不来，而赵恒的子女多亡，不止是她的几名皇弟，甚至连她的几名皇姐，都死去了几个。丧子之痛，赵恒尝的太多了。
这一刻的赵恒，让苏明净心疼。
赵恒没有拒绝苏明净让人将赵祉的遗物拿走，只是木然的看着。良久，他慢慢的眨了下眼睛，侧目看着苏明净，满眼心痛的说道，“没事，父皇没事的。这不是第一次了，父皇承受得住。”
不是第一次了……
苏明净的心头一酸，差点飙泪。这看似轻松的一句话，其实说起来，是何等的沉重？一时间，苏明净竟不知该如何来安慰他，只是将手搭在了赵恒的肩膀上，良久说不出话语。
“没事，没事，朕至少还有一个女儿。”赵恒伸手，拍了拍苏明净的手，从椅子上起身，抬头看着文德殿的屋顶，似乎在透过屋顶，看着苍天，泪光在眼中闪动，“只是，朕不知，为何他总是要带走朕的孩子？”
“父皇，我……”苏明净心头一痛，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语在喉间生生的打了个弯，咽下了咽喉。
事情，若无真凭实据，空口白牙的妄言，谁会信？
沉默良久，她才慢慢的开口，“父皇，如今祉儿头七已过，您看是要入皇陵，还是……”
“追封祉儿为信王，入皇陵吧。他是朕的儿子，就葬在永定陵的左陵。待朕百年之后，让他们都好好的陪着朕。”赵恒仰头叹息，抬起脚步顺着路缓缓的走着，仰头看着无风无星的夜。
苏明净跟在赵恒身侧，陪他安静的走着，耳边似乎又响起赵祉临终之前与她说过的话。
赵恒夭折了这么多的孩子，难道真的只是巧合？还是所谓在这深宫之中，有一把无形的黑手，在操控着皇子的生死？
眉头，越锁越紧，太多的事情在心里缠绕，无从得知答案。
点燃的烛光，照亮灵柩，灵堂之中，挂满了白色的引魂幡，飘满了纸钱。本来无风的夜，不知为何飘来了阵阵微风，将引魂幡与纸钱吹起，在灵堂中飞舞着，瞬间，这个灵堂前，似乎飘起了阵阵阴沉的气息。
几名在赵祉生前伺候他的宫女太监，跪在地上，将纸钱一点一点的放进火盆之中。看着随风摇曳的火光，眼中都微微露出了惊恐之意。
忽然，祥和的诵经声，带着强烈的安抚之意，在灵堂中回荡，声声的穿透了众人的耳薄。众人朝着坐在灵堂中，敲着木鱼，念着往生咒的莲觉，脸上的恐惧之意淡去了不少，继续低头烧着纸。
苏明净从殿外而来，走近灵堂之中，看着堂中摆放的棺木，眼中缓缓的渗出了泪水。弯腰蹲下，拿过一些纸钱烧去，然后转头看着莲觉，没有说话。
又是佛界的往生咒……
莲觉缓缓的停止了敲木鱼，睁开了眼睛，转头看着苏明净，晗首行礼，道，“你来了。”
“是，他明日就要入土了，我来看看他。”苏明净点头，转身走到了棺木的旁边，手在棺木上抚摸着，泪水再度溢满眼眶。
莲觉无言，起身站在苏明净的身后，看着她眼中的湿润，低垂下了眼眸，一丝别样的情绪从清澈的眼底深处划过，心头沉闷的难受。
“你刚才是在超度他？”苏明净被对着莲觉，闭着眼睛，平静的脸上，看不见任何的喜怒哀乐。
若是有神佛信仰的，在死后能得到佛家的往生咒超度，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只是为何，她的心还这么的痛？
“我知道你不信，可是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莲觉抬起眼眸，看着苏明净的背影，心房的一个角落，隐隐作痛。
他是个出家人，在面对一个逝去之人之时，或许只能虔诚的为他念上超度他脱离苦海的往生咒。
“我，代他谢过你了。”苏明净继续闭着眼睛，背对着莲觉。然后在那弯起的睫毛之下，似乎有两道晶莹的东西，滑落眼角。
深呼吸了一番，睁开眼睛，转身看着莲觉，美眸之中闪动着朦胧的泪光。这泪光，可是会触碰到谁的心底深处？
苏明净咬了一下嘴唇，抬手谴退了烧纸钱的宫女太监，看着莲觉，一字一句的说道，“祉儿，今年才十四岁，我的其余几位夭折的皇弟，皆都不曾活过十岁。”
莲觉听着苏明净的话语，心间只觉得涩涩的难受，却无言以对。
“呵呵，好一场天道轮回啊。好一场佛海无边，那么你告诉我，他们前世种了什么孽？今世善事恶事，都不曾做过，就要他们命丧黄泉？”字字控诉的看着莲觉，心无力的疼着。
佛家不是常把因果业报挂在嘴边么？
如今，又是为何？为何？
说着，苏明净哽咽一声，双手搭在棺木之上，死死的咬住了牙关，继续说道，“我真是无理取闹，又怎么来怪你了。你不过也是一名凡人而已。”
“公主，节哀顺便。”莲觉叹息，双手合十，低低的说道。
“节哀顺便？”苏明净转头，看着莲觉，再度痴痴的笑了起来。死死的捏住了拳头。
赵祉的死，其他皇子的夭折，这不是天意，是人为！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不信天命，不信一切神佛鬼怪？”苏明净收起笑容，看着沉默了莲觉，上前一步，眼神开始变得凌厉起来，低着嗓音说道，“什么天道轮回，因果报应，全是狗屁，我只信我自己。”
在这皇宫之后，布满的这一张无形的黑幕，这幕后黑手，她总有一天要查出来。
“放下吧。”莲觉叹息，默默的凝视着苏明净凌厉的眼神，眼底深处，一片疼痛之意。
“放？你放一个给我看看？”苏明净瞥眼，朝着赵祉的棺木看去，“别人我尚且管不着，可是，他是我的亲弟弟。”
这些年，她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变得清晰。很多时候，能够想起曾经发生在明玉身上的情和爱，这些情和爱，如同她切身经历过的一般，在他的心上，烙下了深深的痕迹。
赵祉，是她一母同出的亲弟弟。
“若欲放下即放下，欲待了期无了期。何必呢？”莲觉双手合十，低着嗓音，声音清淡的似乎在与苏明净说，又似乎在与自己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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