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念你的佛经，不用管我。”
声音越来越近，寇简唯的眼睛猛然睁开，从马车之中飘出，落在地上冷眼看着将自己团团包围住的黑衣人，温良的眉宇之间，再次布满的凌烈的杀气。
温和的诵经声，同时也从马车之中飘出，一声声穿透了这夜色中的肃杀，与其互相交织。
“刺杀我的人？”寇简唯笑，负手站在马车前，朗声问道：“若我猜的不错，契丹人吧。”
今日让他们这般的丢人，不想着报复便是不齐岑了，交了那么多次的手，自然了解。更何况宋辽交战，此刻能刺杀宋朝一员大将，对辽军是莫大的好处。
黑衣人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寇简唯的问题，在领头人的一声令下，抽出手中的利刃，齐齐的向寇简唯攻去。
“莲觉，你记住，这就是生存。或许你认为我的杀戮是无情的，但是我若不动手，你该知道接下来死的是谁。”寇简唯依旧将手负在身后，脚下旋转，避开了那利刃，边避边说：“我身后有的，是绾曦，是整个大宋，是整个大宋的黎民百姓，我无从躲避。”
话音落，他不再躲避，反手夺过了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剑刃无情的割断了他的咽喉，鲜血溅满了这个漆黑的夜。
马车之中，莲觉心微微的颤抖着，忍不住的挑开马车的车帘看了一眼外面，清澈的双眸之中满是不忍之意。
淡淡的血腥之味，在夜色中弥漫，如鬼魅般的宝蓝色身影，手握住长剑，一次又一次的刺入了黑衣人的身上。
“碰！”
一把长剑，从寇简唯的手上飞出，直直带着车帘，将那被莲觉掀起的车帘牢牢的钉在马车之上。车帘飘飘而下，缓缓的将莲觉的身子遮挡在马车之中，同时也遮住了莲觉的视线。
“嗤……”
一声剑入肉的声音响起，是谁又受了伤？
莲觉无言，只得闭上眼睛，开始念着佛经。寇简唯说，“我知道你不喜爱看见杀人，那么你就别看，只管念你的经文就好。”
马车之外，寇简唯手中又出现了一把长剑，却是复杂的看着被自己打落了车帘，脸上浮上了淡淡的笑意。
莲觉，淡若清莲，嗜血的是寇简唯，不是莲觉。
“啊！”
马夫惊吓的声音响起，躲避着杀手的剑刃，分心看去。只见一名黑衣人正举着手中的长剑，朝着蜷缩在车轮底下的马车劈去。
马夫是不会武功的，一个中年男子。
“哐当！”手中的剑再次飞出，狠狠的刺穿了那名杀手的手腕，救下了马夫。杀手手中的剑在半空之中落下，摔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切的动静，自然也不曾逃过莲觉的耳朵。他是武僧啊，天台寺唯一一个能闯罗汉阵的少年武僧，敏锐的听觉，又如何分辨不出来外面的响声呢？
分心之间，锋利的剑刃划过了贴着肩膀而过，划破了宝蓝色的衣衫，在寇简唯的左臂上留下一个血口子。冷笑不予理会，手掌贴着长剑而去，死死的扣住了手腕，反手夺剑，剑刃毫不留情的从他的胸膛而过，刺穿了他的心脏，鲜血也溅在了寇简唯宝蓝色的衣襟之上。
黑夜如魅，剑影幽寒。
转眼，在嗜血玫瑰绽放的同时，寇简唯停下了身形，冷眼看着仅剩的几名杀手，再度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剑影晃动，行如幽灵，仅剩的几名杀手的颈脖间，同时出现了淡淡的血痕。然而只是片刻，刺鼻的鲜血飞速的从颈脖流下，几名杀手迅速的向地上倒去，再无半点动静。
寇简唯瞥眼看着地上的尸体，冷漠的转身，手心松动，长剑从掌心滑落，跌落在了地上滚动了两下，停落在一具尸体的边上。
“没事了，我们回府。”对着卷缩在车轮低下的马夫淡淡的说道，眼中惊不起一丝神采。
“少将军，您受伤了。”马夫回过神来，指着寇简唯依旧在留着鲜血的胳膊，脸色越发的苍白。
“是么？”寇简唯垂下眼眸看了自己流血的肩膀一眼，随手撕下衣角，随意的包扎了一下。对着车夫慢悠悠的说道：“忘记你所看到的，我不曾受伤。”说完之后，径直上了马车，压根不管还在外面发愣的车夫。
他受伤时的模样，是不会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是是是。”车夫头点，也颤抖的上了马车，甩起长鞭，驾着马车向寇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莲觉慢慢的睁开眼睛，就这么的看着坐在身边的寇简唯，清澈的眼中不经意的闪过淡淡的复杂之意，然而很快的又消失不见，低眉念了一声：“我佛慈悲。”
“呃……”
忽然，寇简唯闷哼了一声，眉梢皱起，英俊的脸上布满的痛楚之意，粗重的喘着气，不让自己再痛出声来，伸手捂住了自己受伤的手臂。
这群杀手的剑上，是淬了毒的。他中了毒。
“你，怎么了？”莲觉愣了一下，扶住了寇简唯，伸手封住了他的穴位。
“呵呵，没事，死不了。”寇简唯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你是第一个看过我受伤时模样的人，怎么办？你说，我要不要封了你的嘴？”
“你若想，我阻挡不了。”莲觉看着寇简唯满脸的痛楚之意，淡然的说道。
“我从见你的第一日就知道，你是武僧。你会阻挡不了？莲觉，你能告诉我，你们武僧习武，到底是为的什么？”
莲觉的身手，应该不差，要是平时，他或许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是此刻他中了毒，若他想封了莲觉的嘴，莲觉还是有能力反抗的吧。
“你不会封我的嘴，亦同我不会杀人一样。”
“你又怎知我不会，从不曾有人看见我受伤时的模样，呵呵……”寇简唯依旧在轻笑，反问道：“你知道我的这双手，染了多少的鲜血吗？”
长年征战边关，为了家国河山，为了守住自己最在乎的人，他双手上的鲜血早已经洗不干净了吧。
“其实，如你所说，我确实不会封你的嘴。”寇简唯见莲觉沉默，将头靠在马车之中，仰望着马车的车顶淡淡的说道。
莲觉……
他身上没有一丝血腥味。
“你中毒了，我帮你看看。”莲觉伸手，欲去查探寇简唯所中之毒。不料却被寇简唯推开，他说，“不是很严重的毒，不用紧张。”
这群杀手剑刃上的毒，还算是好解的。
“阿弥陀佛。”莲觉收回手，低头念叨了一声佛语。再次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莲觉，你说我身上的杀气，真的那么的重吗？”片刻的沉默之后，寇简唯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坐直了身体，脸色似乎缓解了不少，就这么的看着莲觉清澈的眼睛，低声问道。
“是，你身上的杀气太过逼人，平时是感觉不到，但是一碰到血，就完全的展现了出来。”莲觉点头，沉思了一下又道：“若你这杀气一直存在，我怕……”
“怕我死后下地狱？”莲觉还未曾说完，寇简唯突然接过了他的话语，抿唇笑着问道，眉宇间的杀气退散，墨色的凤眼眼角微翘，含满了盈盈的笑意。
他身上的杀气重，他自己就知道，其实不用莲觉来提醒。
“依照你的话，我手上有那么多人的性命，死后必定是要堕入阿鼻地狱的。”似乎是怕莲觉没用听清，继而又低低的重复了一次。
“我佛有言，假使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莲觉微顿了一下，眼脸低垂，“我知，你我信仰不同，你所作所为，定有自己的原因。也许，也许你身后有着的是整个大宋子民，有公主，你无从退避。可是这双手一旦染血，必定再无法洗净，日后种种，莲觉不敢有定论，一切苍天我佛自有公道。其实你身上，不但有杀气，还有戾气。”
他身上的杀气或重，但是那不是最重要的，杀气的同时，更有着淡淡的戾气，虽不明显，但莲觉还是感觉出来了。
“果报还自受……公道……戾气？”寇简唯再度笑了出声，翘起的凤眸含着不羁的笑意，失去的血色的双唇也满是笑意。
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也就是说，等时机到了，等着自食其果。呵呵，慈悲为怀的佛祖啊，你要苦苦守着那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将士们，情何以堪？
“我命由我，不由天，不由佛。若真世间真有天道轮回，真有佛法。我死后会下地狱，那也是我寇简唯自己选择的人生，我无憾亦无悔。我的命，是由我自己主宰，不是由天，亦不是由佛。”话锋一转，收起笑容，说，“今日你在殿前看的清清楚楚，宋辽一切的战事，便是契丹人一手挑起。辽人多次在我边境烧杀抢掠，他们所作下的孽障，为何苍天不见？为何佛祖不见？”
“因……”
“好了，你也别和我说什么因果循环，前世孽障今世还。我的记忆不曾有前世，更不会有来世。我只知道我的记忆只有一世为将，便是今世。”莲觉刚要开口，却被寇简唯打断。莲觉无言的闭上了眼睛，低垂着眼角。那透彻的双眸，忽又闪过浅浅的波澜之意。寇简唯轻舒了口气，又说：“今日你可曾看见杨家？可曾听说过天波府一门忠烈？也许依照佛家定论，他们此时此刻，也是深陷地狱吧。他们的英年早逝，可是应了那句果报还自受？你可知他们染满了鲜血的双手，守护了多少的黎民百姓吗？你可知没有这报应，我宋人死了又岂会以万计？契丹人一旦入侵，便是我宋人的灾难。如果这是报应，那么便报应吧。你们佛祖不是也曾说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吗？”
莲觉，“……”
“你不说话，可是内心因我的话有了一丝挣扎？”凌厉的眼眸，穿过那若水般透彻的心，似乎想探入他的心头，看清他这般清淡的内心之中，“少年郎，血气方刚，我就不信你无动于衷。我不信，磐石入河，惊不起半点波澜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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