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韩度来到了东院的一处川菜馆。
“韩度，这边！”
还没进门，就听到饭店里传出喊他的声音。
顺着声音，我看到五男一女围坐在靠近饭店门口的圆桌旁，声音来自坐在中间的眼镜帅哥。
“过来吧。”韩度扯了一下我的袖子，示意我进去。
“这就是谧谧，林谧然。”韩度边拉着我落座，边跟他们说。然后回过头继续跟我说，
“他们都是科大BBS的版主：毒药、猴子、Liquor、Fish、Seven。”韩度顺序指过去，也不管我记不记得住这么无厘头的名字，“唯一的女生是Liquor的女朋友，叫她科嫂就行。”
我这时还觉得有点尴尬：“呵呵～你们好，我是谧谧。”
“学妹果然看起来好乖啊。听说你配了台大牛的电脑？”眼镜帅哥Liquor说着话，把筷子递给我。
“嗯。”我扫了一眼韩度，是他跟他们说过我乖吗？四川话里，说女孩子可爱，就会说“乖”。“电脑昨天抱回来的，韩度才帮我装的系统。”我继续回答他。
“上BBS玩吧，我们都可以带你。Fish是水版的版主；毒药是美食版主；Seven是游戏版的版副；我是CS版的版主，猴子是版副；Angle，就是韩度，他是足球版的版主。”Liquor快速地介绍了一圈。
“什么叫水版？”我有点疑惑，美食、足球、游戏，甚至CS我都能理解，唯独这个不能。
“水版啊，就是water版，哈哈哈。”叫Fish的胖子说，“每个BBS都有很多爱发牢骚的人，但是有主题的版面都禁止‘灌水’，就是禁止发牢骚，不准瞎聊天。所以就有了水版，任何人在水版都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随便‘灌水’，只要合法。”
“哦，那你这个版主做什么？”我明白了水版的意思。
“总得有人卖卖苦力、删删帖啊。”韩度抢答。
“哈哈哈哈～”大伙儿都乐了。
“没错，其实就是这么回事。”Fish倒也不介意，乐呵呵地回答。
“那为什么有游戏版，CS还要单独一个版？”我继续问。
“因为在游戏版讨论CS的人太多，版面占用过多，会引起其他游戏迷的抗议，分出去更好管理，‘红警’之类的热门游戏也都有单独版面。”Seven看着我说。
“哦～那你是管他的？”我指着Liquor问Seven。
“可别这么说，Liquor才是我们这群人的头儿。”Seven装作惶恐地赶紧说。
可是我觉得CS是归属于游戏的一种，他的回答不符合逻辑。我更疑惑了。
“BBS上，游戏版和CS版没有从属关系，所以不存在谁管谁。”韩度赶紧给我解释，“但是出了BBS，我们几个是一支CS战队。Liquor是队长。”
“战队？是有队名的那种？”我暗自觉得“战队”这个名词本身已经很帅了。
“当然有，叫 illusion。”韩度边吃边说。
“illusion，幻想吗，厉害呀。”我觉得这个名字帅极了，“Liquor，取这个名字是因为你爱喝酒吗？”我看着Liquor问。
“因为他叫李科。”韩度在旁边说说。
“哈哈哈，李科Liquor，这名字取得好。”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科嫂也是版主吗？”
“科嫂可不止是版主，她能把我们都管住，她是BBS的副站长。”胖Fish抢先回答。
“天呐，科嫂是真厉害了。”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学姐。
“科嫂是学霸，她是大三的，比我们大一级。”韩度低下头，在我耳边小声说。他说话时有风吹过我的耳朵，我竟然觉得心里一慌。
“谧谧，别听他们说得夸张，好像我真为难过他们一样？”科嫂说话了。
问答暖场之后，我跟这群版主们的关系变得不那么陌生了。然后，他们开始边吃饭边讨论战术，听起来应该是晚上跟其他战队有一战。
我偶尔插嘴问一些最基本的名词解释，比如：“狙”是啥意思？“阴人”是什么角色？身边的韩度都耐心地给我略作解释。
后来，看他们讨论得火热，我不好意思再打断他们，便暗暗决定回宿舍后自己上BBS板块和其他网站上研究一下。
吃完饭，男生们把我和科嫂一起送回女生宿舍，便走了。我兴冲冲回到寝室，用游客身份先潜进BBS看一下情况，果然他们都在，李科BBS名叫Liquor，韩度叫Angle，还有Fish、毒药、Seven，都可以在各版的版主列表下找到。而科嫂叫Musae，名字赫然在站点负责人一处。我稍微思考了一下，注册了我的BBS名字，Secret“秘密”。
我在新人唯一可以发言的水版回复了几贴后，见QQ亮了起来，是韩度：“Secret是不是你？”
“晕倒，这名字太好猜了吗？！”我惊讶于这么快就被破译了。
“你没注意到BBS上可以显示IP吗？17栋的IP，新帐号，加上这名字。可不是太好猜了嘛。”韩度应该在电脑那边笑我吧。
“你也在水版？”我问他。
“是Fish跑来问我的。”
“原来是版主大人发现我了。”
接下来，我发现刚才的几个“饭友”纷纷涌入水版陪着我灌起水来。一时间水版的贴量飞速增长，让我见识到了这些家伙飞快的发帖速度。
在BBS灌水的神奇之处在于，我几乎可以全程不考虑鼠标对打字速度的影响，而全部使用键盘控制，进贴、出贴、回复、删除、发帖……于是我在对这群人越来越熟悉的同时，对键盘的熟悉程度也越来越高，打字手速越来越快，不再需要让他们等我回帖。
……
临近2001年元旦的那几天，科大校园里热闹起来。各系、班、社团，甚至BBS上的各版都在找机会聚会庆祝。
这天我刚进寝室，座机就响了起来。“喂？哪位？”
“谧谧，下来吧，我们一起去吃烧烤！”听声音是毒药。作为美食版主，他可对吃颇有心得，对学校周围的大馆小摊都有自己的点评。于是我兴冲冲下了楼。
只见楼前聚集了7－8个人，其中有个别人我不认识。
“谧谧，动作好快哦。过来我们一起等科嫂。”猴子叫我。
韩度在人群里跟其他人聊着游戏，似乎并没有看到我已经出来了。
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他也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话题跟我打招呼的意思。于是我便不再往前凑了，觉得有点扫兴。我站回毒药和猴子那边，跟他们俩聊了起来，心里却不太开心韩度的态度。
众人一起到了餐馆后，猴子主动把韩度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喊我，“谧谧，过来坐。”我过去坐在了韩度和猴子中间，但也没有跟韩度说话。
韩度这次倒是跟我像一切如常地说，“又突然把你叫出来聚会，不介意吧？”我还没回答，他继续说，“我跟他们说过你不一定想来，他们都说你肯定想来，就还是叫你了。”
“我是来不来都没问题，吃顿饭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
“无所谓就来嘛！以后都叫着你！”韩度笑着说。
我突然有了第六感，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奇怪的态度。可能就是所谓的怕关系太近，又不想关系疏远。
那天晚上，是我上大学以来第一次喝了啤酒，喝得脸色绯红之后，想起自己的生日也马上要到了，却看似还没人知道，便开始觉得委屈。但是哭在这个时候太不妥了，于是尽力跟大伙儿凑热闹来掩饰心里的这种委屈。
寝室门就要到时间关闭了，但是烧烤局还没散。韩度跟众人说他先送我回寝室，“谧谧是大一的妹妹，你们照顾下哈，不能让她跟我们一起在外面熬着。”说完他便拉起我就走。
路上，韩度走得快些，一直走在前面，我跟在他斜后方大概半米远的地方。
他突然问我，“你是不是要过生日了？”却并没有回头看我。
我觉得很惊喜：“是，每年的最后一天，所有人都在庆祝跨年，我就都当他们在庆祝我的生日，嘿嘿。”我说得有三分醉意，心下却了然他可以在足球社的报名表里看到我的生日，那么好记，所以看一次就记住了吧。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他继续头也不回地边走边说。
我并没有马上答话，边低着头走，边享受着这安静的空气。却完全没注意到已经到了宿舍楼下。
韩度停下来站住，回头看我。我却迷迷糊糊地继续低着头往前走。“扑！”我就撞到了他身上，或者说是怀里。
他没动，我也没动，怕把他撞不高兴了，兀自抬头看他的表情。
他低着头，我抬着头，两个人靠得很近。我们就这么奇怪的姿势愣了几秒钟，我看到他眼里有星星。
他后退了一步，清了一下嗓子，说：“你这小丫头，以后可不能喝酒了。这是醉了吗？”
“我再有两天就19了，怎么还不能喝？我不但要喝，酒量还会越喝越厉害。嘿嘿。”我脸色红彤彤地跟他说。
韩度呵呵笑了起来：“你赶紧回去吧，要关门禁了。快走，我看你进去。”
于是我朝他摆摆手，快步进了宿舍楼。我并没有像小说里那样一步三回头地依依不舍，而是径直冲上了三楼，因为不想让韩度看到我越来越红和滚烫的脸。
这酒劲挺大的，我想。
……
两天后，千禧年的最后一天。我跟寝室的姑娘们一起去了C市最热闹的商业街逛街，下午她们又一起请我吃了四川火锅，算是集体庆祝我的19岁终于来到，以及一起跨年。
傍晚，我们四个家不在C市的又累又兴奋地回到寝室后，电话响起。
“谧谧，你接吧，今天的电话可能都是找你的。”明明说。
“喂，哪位？”我接起来电话。
“谧谧，下楼一下。”电话那边是佟宇辰，我们除了偶尔一起在活动中心值班，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私下联系了。
我下楼看到他拿着一个书本大小、包装过的盒子站在楼前。
“生日快乐。”他笑着，把礼物递给了我。
“谢谢你！是什么呀？”我有点惊喜他知道我的生日，还会来送我礼物。
“拿上楼再看吧。”他继续和煦地微笑。
“好的。那你这就要走了？”我问他。
“是啊，我还有事情要赶紧出去，只能送你个小礼物了。”佟宇辰说，“生日快乐呀！”
说完，他就匆匆离开了。
眼看他走远，我刚要转身上楼。“谧谧！”是韩度的声音，他好像是跑过来的，那么冷的天气里额头渗着汗珠。
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礼物盒，“生日礼物？”
“哦，是啊。”说完，我把小盒子揣进了外衣口袋里。
“佟宇辰刚刚来过？”韩度依旧追问。
“嗯，他放下礼物就走了。”我不想多在他面前提佟宇辰。
“你……算了。”韩度今天吞吞吐吐的很奇怪。
“生日快乐。”他也递给我一个包装好的盒子。
“晚上市中心广场会放烟花，Liquor他们都会去看，你要不要一起去？”韩度问我。
“好呀！可是那还能在门禁前赶回寝室吗？”我觉得这是难得的机会，可是又担心错过寝室楼锁门。
“说实话，估计赶不回来，如果回不来，我们会去网吧包夜，你行吗？”韩度皱了下眉头。
“人多吗？应该没问题吧，那么多人在一起。”如果希望去，总是有理由的。
“好，出发前一起烧烤，过会儿来叫你一起走，你穿多些，穿舒服、宽松些，包夜会比较累。”韩度嘱咐了几句，便转身走了。
我拿着两份礼物上了楼。
打开韩度的礼物，是一个头戴式耳机，心想他还真细心，我这套电脑唯独缺了耳机。
再打开佟宇辰的礼物，是台Sony的CD机。我们的交集是在中心的卡拉OK厅，他送这个也算情理之中，只是太贵重了。这份贵重又让我产生了三年前收到姜子嘉礼物时的惶恐感。
此刻，寝室开着窗子在通风，我蜷缩着在被子里，手里捧着一杯热水。看着眼前的两份礼物，我觉得我需要认真思考这三个月以来，我和佟宇辰、韩度之间的关系了。我到底想怎样？怎样又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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